无令

    🔸迎接二宝宝

    卜凡现在对岳明辉肚子里的这个颇有微词。

     闹得岳明辉一宿一宿睡不好不说，还总顶着他胃，让他吃不下饭。

     果然是个小子，就是没闺女听话！卜凡边帮岳明辉揉腰边想。这话他不敢跟岳明辉说，一说他就炸，说他只喜欢闺女不喜欢小子，又是偏心眼又是思想有问题的，一通怼。

    “你想啥呢凡子？”岳明辉眯着眼睛，昏昏欲睡。

    “我想晚上给你做啥吃的呢！”这种善意的谎言一般撒起来都不打草稿。

    “我想吃面条儿了……炸酱面！”说到炸酱面岳明辉立刻精神了，他就总觉得嘴里寡淡，想了好几天不知道缺点儿啥。

    “行，行，面这次擀多粗？三细二细韭叶大宽还是三棱？”

    “嗯……就正常老北京炸酱面那么粗，然后黄瓜丝切粗点儿你上次切太细了，不要肉酱，就鸡蛋酱，鸡蛋块儿弄碎点儿……还有啥呢我想想……还有酱汁浓点儿我嘴里没味儿。”祖宗说了一堆，卜凡在心里列了个备忘录都记下来，只是岳明辉这碗面到底是没吃上。

    本来岳明辉最近总假宫缩，再疼起来他也没放在心上，以为忍忍就过去了，卜凡离开以后好像小家伙就不太乐意，又蹬又踹的，岳明辉忍着疼安抚了两下，“你爸给咱俩做炸酱面去了，听话。”

    只是疼痛变得越来越规律，岳明辉明白这样熟悉的讯号是意味着小家伙急着出来了。厨房离卧室距离远，卜凡又开着排油烟机，何况岳明辉现在根本也喊不出来，他靠在床上按照大夫教过的方法深呼吸，手心一层一层地出冷汗，小家伙每踢一下岳明辉的呼吸就一窒。

    “凡子……”像是一片叶子轻飘飘地落到地上，声音还未传到门口就被关着的门阻断，离开的时候卜凡怕油烟机的声音吵到他，特意关上了门。

    “妈妈妈妈你看这是我给弟弟画的画……妈妈？”

    小姑娘兴高采烈地推开门，就被岳明辉煞白的脸色吓着了，画也扔在一边，“妈妈你怎么了你怎么了！”

    “闺女……去告诉你爸……弟弟要出来了……”岳明辉怕吓着小姑娘，尽量平稳了气息跟她说话，字里行间的颤抖却让卜嗣音更害怕，她从没见过岳明辉这个样子。

    卜凡关掉排油烟机，把面从冷水里捞出来，正打算淋上酱，小姑娘慌慌张张地哭着从外屋跑进厨房进来拉扯他：“爸爸……妈妈痛痛……弟弟要出来……”

    卜凡心里咯噔一下沉下来，把小姑娘抱到沙发上在她额头上匆匆亲了一口：“姑娘，不害怕不害怕，爸爸去看看妈妈，一会儿王婆婆来接你，乖乖听她的话。”

     卜凡把岳明辉抱出来的时候小姑娘愣是瘪着嘴没有哭，也没有冲上去抱住把脸埋在卜凡怀里，浑身都在颤抖的岳明辉。她知道妈妈需要赶紧去医院，她不能缠着妈妈让他痛。

    可是她是真的好想抱抱妈妈呀。

    

    噩梦再次重现，卜凡心慌得双手都在抖，他自责自己为什么要关门，为什么不常关注着点儿屋里的动静。他满手都是岳明辉的血，岳明辉在车上就破了水，和鲜血混着一起淌到脚下，积成一片小洼。

    “岳明辉家属？您爱人现在是属于一个一度胎盘早剥的情况，而且他用不上力，生产期间如果胎儿缺氧严重的话我们会选择用产钳取出胎儿，把大人和孩子的风险降到最低，您现在需要签一个知情同意书。”

     护士拿着单子急匆匆地出来，卜凡盯着她一张一合的嘴，脑袋里混乱得像掺了浆糊，他没办法这个时候还保持高度清醒。

     “那我爱人怎么样了！我能不能进去看看他……”

     “您先在这里签下您的名字，您爱人现在的情况还比较危险，您进去了也不能呆太久，需要去换一下无菌服。”

     见到了岳明辉的时候，卜凡才懂什么叫无能为力。他没办法替他，也没办法帮他缓解疼痛，他只能像个废物一样流眼泪，吻他，告诉他很快就好了。

     真是个废物。

     卜凡伏在岳明辉身边握着他的手，岳明辉没力气反握住，就只能虚虚地搭在上面，费力地偏过头去看他：“凡子……怎么哭了……哥哥没事儿……”

      又是这句话又是这句话！卜凡恨透了这句话，既然他明知自己根本不会相信，为什么还要说！他如果说他疼他难受他害怕，自己有一千句一万句等着，但这话一出，把自己所有出口的话全都堵在嘴里，像是塞了一块甲醛味还没散去的胶皮，粗糙又苦涩。

    

      “我求你了你别总说这句话……我不是傻子……我……我……对不起……对不起……”

      岳明辉慢慢仰起身子向下用力，又轻飘飘地落回床上，他早就没力气了，只是看见卜凡，他就还想试试。

      “闺女呢……”岳明辉急促地喘了几口气，才攒下说一句话的力气。

      “在王婶家，别担心了，都好……都好……”

      岳明辉身下的垫子被血洇湿了一大片，卜凡不敢看，平日里岳明辉划破手指他都心疼半天，那么一摊血，够自己心疼一辈子的了。他这人向来不相信童话，但他真希望他掉的眼泪落在岳明辉脸上，那些血就都消失不见，岳明辉活蹦乱跳地站在他面前，告诉他想吃红烧排骨了。就像童话里王子的眼泪掉在沉睡的公主脸上，公主就苏醒过来。

     可是自己的眼泪哪有那么值钱，生活哪比童话。

     后来，卜凡被强行带出了产房，他听见他们告诉自己别担心，医生会全力救治。

     卜凡觉得他等得好久了。久到他看到漆黑的天变成靛蓝色再成浅蓝色，太阳顺着云一起飘了过来，打开的大门把光折射在卜凡的脸上。他来不及伸手去挡，眼前出现大夫疲惫的脸：“您爱人脱离危险了，大人孩子都平安，是个健康的男孩儿，恭喜。”

     哥哥，天亮了。